瑞安出了个“地下组织部长”阿太,文成出了个霸及一方的“省长”,瑞安的阿太给当地造成巨大损失,还害了一批干部;文成的“省长”却被高育厅打掉了。
浙江省温州市一位领导的这段讲话引起记者的浓厚兴趣。瑞安的阿太以盯领导的梢、抓住领导阴私要挟、控制领导而得名,其“辉煌业绩”终以他被绳之以法而告终。而文成的“省长”却鲜为人知。“省长”是何许人?高育厅何以能打掉“省长”?9月14日,记者专程赴文成采访。
高育厅,文成县委书记,他嫉恶如仇,与地霸斗,与恶势力斗,与流氓地痞斗,他对欺压群众行为的深恶痛绝,上任以来,他除霸惩恶荡黑,维持了一方平安,深得群众赞许。
高1995年底卸掉温州市林业局局长之职到文成就职。到任不久,省长到文成检查工作,数百名群众欲拦车告状,省长绕道避行。于是,文成就有人传言:“真省长被假省长吓跑了”。文成的“省长”乃地方一霸,外号就叫“省长”。文成县原信访局局长叶信读说,周村的族谱在介绍这位族头时就有“以省长自称”的记载。
“省长”乃文成县城周村农民,有许多光芒四射的桂冠:村党支部书记,县人大代表。“省长”在文成可谓一言九鼎。周村要办个菜场,按规定须土地、规划、工商诸部门审批,但“省长”不管,他“批”了,谁敢说个不字?菜场果然办起来了,主管部门果然不敢说个“不”字。
县科委征用了周村的土地,征地费付了,房也建了。忽一天,“省长”给科委主任打来电话:“你再送5万元来!”其口气,如皇帝的圣旨,不容违抗。科委主任小心翼翼地问:“我按合同把钱都付清了,怎么还要钱?”“我没钱花,你送过来吧。”科委主任无奈,只得乖乖地把钱送去。科委主任当然知道违抗“省长”意旨的后果有多严重。
“省长”打了人,只要“打几个电话就没事了”;许多县里办不到的事,只要跟“省长”说,“省长”一出面,事情也就妥了。许多外乡外镇外村人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找“省长”,“省长”总能给“摆平”抑或“踩平”。
“省长”有文武两套班子,文班子是他二三十个干儿子,这些干儿子分布在县公检法司及县机关担任重要职务;武班子是他曾开有一个武术馆,有众多门徒。
每年过年,“省长”家门庭若市,上门拜年的络绎不绝,干儿子们孝敬干爹自不待言,一些部局领导也趋之若骛,何也,畏其权势也。
文成许多领导曾想治治这位炙手可热的地霸,但终未如愿。一位书记刚到文成,听到“省长”的种种劣迹,在一次干部大会上发了火:“城关镇有颗钉子,到处干扰县委县政府的工作,这颗钉子要拔掉!”
这边厢书记还在滔滔,那边厢早有人把消息传递给了“省长”。会毕,书记回办公室,“省长”已等在门口:“书记啊,今天你在大会上要拔掉钉子,我就是那颗钉子,现在我送上门来请你拔!”书记张口结舌,无言以对。
然而霸及一方的“省长”没想到,高育厅会成为他的“克星”。
文成县农业局宿舍和老干部宿舍毗邻,宿舍边有块地,系农业局向周村征用来的,一直空着,附近的住户都乐于在上面种点瓜果葱韭。1996年春,周村人突然在上面栽上竹子,也就是说,这块地又要姓周了。
不是说这块地不是周村的吗,怎么突然又姓周了呢?有人不满,于是栽着的毛竹被扳倒几支。这还了得!周村来查,一多事者猜测,可能是老刘指使的。这下老刘麻烦大了。
老刘叫刘际楷,离休干部。
次日下午,老刘正一个人在家独斟,门猛地被推开,“省长”亲率几十号人找上门来。
“你是老刘吗?”“省长”问。“是你把毛竹扳倒的?”老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:“扳毛竹?哪个说的?没这事。”“就你扳的。”“省长”扬起手就是一个耳光。老刘顿感两眼金星乱跳,脑子一片空白。“省长”一动手,其手下人马上把老刘揪到天井,重重地推倒在地上。顿时,老刘头上脸上满是血。“省长”还不解气,还要动手,被人拉住,方罢。
打个把人,在“省长”是小菜一碟。气出了,“省长”一行班师回村。
其时,老刘的脸肿将起来,眼睛都肿得没缝了。
老刘毕竟是离休干部,懂点法律,他先是到镇派出所报了案,接着到医院作了检查,接着到照相馆照了相——这些都是证据啊,再接着又向农业局作了汇报。
但是,报了案却未见任何动静,公安局也没人来处理此事。谁吃了豹子胆敢处理“省长”?老刘还听说,“省长”扬言还要打他。
老刘闻言心有余悸,忙直闯县委,推开高的门。
听罢老刘的叙述,高拍案而起,这还了得!还有没有法律!高认为,一个地方,风气不正,恶势力嚣张,坏人猖狂,好人受气,这个地方的经济就无法发展,社会就无法进步。他上任不久,关于“省长”早有所闻,至今还无缘识荆,现在机会来了。他当即给农业局、公安局打电话,责令尽快处理。可是,管区派出所却按兵不动,高育厅很快知道,那位所长与“省长”有瓜葛,事情仍无进展。
此后不久,县委召开整顿机关作风大会,高育厅在会上亮出招数,公开批评“省长”:我们县的“省长”,势力很大嘛,到处打架,居然打到离休干部头上来了。公安为什么不处理?公安公安,公则安,不公,何以为安!必须严肃处理,决不姑息!会场顿时炸了锅,有人交头接耳,有人为高育厅捏一把汗。
管区派出所不查,调动另外公安力量查处;同时,他让纪委介入此案。
案未查清,说情电话却从四面八方向高扑来。有人提醒他:“你要小心,你没搞掉他,他倒可能搞掉你。”也有人说:“你何必与他较劲,弄不好,你要吃亏的。”高不为所动。为防备“省长”的武班子暗算,他特地借了一支手枪佩着,以震慑对方。
这下“省长”不敢小视了,这位个不高,貌不威的书记,还真下手啊。“省长”派出了庞大的调解组,与老刘调解。使“省长”感到意外的是,孤老头子居然要他当面道歉,“省长”何时向人低下过高贵的脑袋?这是做不到的!调解未果。
纪委方面的调查很快有了实质性的进展:“省长”是个赌棍,常狂赌豪赌,证据充足。
高亲自披挂上阵,公安局不敢懈怠,经人大同意,“省长”被刑事拘留,接着又被撤消村党支部书记职务,留党察看2年。同时,对于那位不敢办案的派出所长作免职调离处理。在正义面前,“省长”像经霜的秋叶,蔫了。
为官一任,造福一方。民不安,何以为福?高认为,社会安定乃为官者第一要务。
1998年秋,高到文成最偏远的黄寮乡检查工作,乡党委一位领导在汇报工作中向高婉转透露,希望把乡政府搬迁到另一地方。高奇怪了,为何要搬迁乡政府?这位领导透露,当地有一霸,常干扰乡政府工作,黄寮乡通往黄曲寮村的公路修好2年多,却因为这一霸干预无法通车。
岂止民不安,连官都不安了!高震怒了。
细问方知,此地一廖姓5兄弟,在当地乃一霸,廖家叔叔曾任乡党委书记,堂兄弟现任邻乡的副书记;5兄弟之一是林业局的林科员。在乡里,家里有了这样的背景,也就腰板子硬了起来,说话免不了气壮如牛起来,加上廖家人多势众,便也就横行乡里,哪里有纠纷有争吵,哪里就有廖家兄弟。地方上谁敢惹他们!便是乡政府也不在他们眼里。
5兄弟的母亲种了几千棵樱粟,这樱粟是何等样物?毒品!被乡政府铲除了。谁知5兄弟就不停地来乡政府闹,闹得乡领导头皮发麻。
“历届乡政府领导在黄寮乡都是被打出去的,乡政府一直想搬离这个是非之地。”现任乡党委书记纪万荣对记者说。
据纪万荣介绍,黄曲寮村是个贫困村,却有着丰富的山林资源,就是因为交通不便,资源优势无法转化为经济优势。为此,几届乡政府都想开通黄曲寮村的公路。
1996年冬,黄寮乡政府动手修筑到黄曲寮村的公路,修路占用土地的征地费亦已支付给农户,大部分问题已解决,只留下部分遗留的小问题。
没想到,恰恰是这些小问题却成了阻碍公路通车的大问题。
公路全长才2.4公里,共耗资36万,政策性赔偿竟然高达36万元。1997年春,公路基本修好了。
但是修好了却不能通车,从黄曲寮村运下的第一车木头到黄寮乡时被当地农民扣住,据知情者透露,这是廖家兄弟指使人所为。
据悉,修路涉及廖家那位退休的乡党委书记叔叔的房子。修路时为了照顾廖家老书记,公路特地绕道400多米修到他门前。可是在修路放炮炸岩时,老书记家空闲多年的老房子窗户玻璃被震裂17块,这下可捅了漏子,老书记家属不依不饶,要价很高,经多方协调,赔了5000元钱。
叔叔家赔了,5兄弟家也要赔。可是5兄弟家没损坏啊,没损坏也要赔。相持不下,修好的路就是通不了车。运木头的车被扣时,廖家兄弟就把公路扒了个大坑,凿岩的工具也给收走了。从此,这条已基本修好的公路成了一条废路,荒废了2年多。
高火了,他先是严肃批评了乡领导:党和政府派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的?在地霸恶势力面前,你们要挺起胸膛作斗争!
怎么斗争?高眉头一皱,计上心来。他让县林业局马上通知那位林科员次日上午到他办公室,他要与廖家兄弟较量一番。
林科员来了——他不敢不来。
“你就是林某某?”高问。“你们5兄弟在地方赫赫有名嘛,听说几个兄弟全听你的,所有点子全是你出的。”“没有没有!”林科员已听出书记的言外之意,急忙否认。
“我不管你有还是没有,你听着,那条公路因为被你们廖家扒掉已荒废2年多,谁扒的,谁负责修复,工具谁拿走的谁拿回来,公路旁遗留的岩石由谁打掉,多赔给你叔叔的钱,由你负责要回。这几件事若办不好,72万元修路款2年多的利息全由你们廖家支付。此外,林业局还会和你老家的父老乡亲对你的工作作出鉴定,是留用是解聘,到时候看,你去罢。”当天下午,林科员驰回老家,工具马上送回,扒掉的路立即填平,遗留的石头立马被凿掉,多赔的钱,经物价部门估价退回了2000多元。
路,通了。当卡车轰鸣着奔驰在这条山区公路上时,黄曲寮村的农民笑了。
廖家5兄弟承认失败了吗?没有。黄曲寮村的书记经过黄寮时被廖家打了,廖家兄弟认为是那位村支书告的状,迁怒于这位书记。高得知情况,派副书记胡立同带着电视台记者前去处理,给廖家兄弟曝光。面对电视镜头,廖家兄弟不得不向那位书记道歉。从此,廖家兄弟气焰收敛多了。
“风吹竹,雨打萍,疑是民间疾苦声。”高很关心群众疾苦,为了解群众疾苦,他上任后就设了县委书记接待日。
1997年某日,县委书记接待日,高刚在信访室落座,5位老人鱼贯而入,进门就要集体给高下跪,慌得高赶忙把老人拉住,让他们坐下细说原由。
5位老人都来自龙川乡的中樟村,原来龙川和中樟是两个乡,后合并成龙川乡。龙川乡一伙地痞流氓,常欺负中樟村的人,并且越来越猖狂,中樟到龙川中学上学的学生,男生常被地痞流氓搜身,敲诈,收取保护费;女生则常遭调戏污辱,闹得中樟的学生都不敢到龙川上学。为此,中樟人不断告状,却毫无效果。这一现状激起了中樟人的强烈义愤,他们一再向有关部门要求建一所中学,以免孩子受欺负。再后来,干脆要求恢复分乡前的行政区域,与那个流氓恶霸横行的地方分开。
高来文成前就曾听说,龙川在温州市以盗窃并销售摩托车著称,有一个偷窃团伙,专门在温州市偷摩托车,再到龙川集中销赃。温州市曾多次打击,枪毙了几个为首分子,但却未能彻底铲除当地的恶势力。
高这人性子急,尤其听不得老百姓受委屈,老人一说完,他便拎起电话,命公安局长过来现场办公,立马处理此事。
此时刚好温州市公安局干部叶望庆(现文成县公安局长)下派在龙川乡挂职,公安局长就把任务交给了叶,令其尽快摸清这股地痞流氓的情况,集中打击。叶望庆很快查清了情况。不查不知道,一查吓一跳,这是一个有组织有纲领的流氓恶势力组织,叫“天龙地虎帮”,有30多人,成员手臂上都刺有一个虎头,为首者耳垂上挂有标志,有四大天王,八大金刚,成员定期交会费,购有武器,在当地为非作歹,惹事生非。主要目标是中学生,也参与地方纠纷,常受雇去“摆平”另一方。
公安干警在一个凌晨出击,为首分子几乎无一漏网,这伙流氓恶势力受到法律的严惩。
从此,龙川乡宁静了,社会安定了。